韩宽厚60年前,陕西府谷哈镇咋过年府州
2023/9/10 来源:不详盖百霖价格 http://disease.39.net/yldt/bjzkbdfyy/6100089.html盖百霖价格 http://disease.39.net/yldt/bjzkbdfyy/6100089.html
过年追忆
韩宽厚
时下这过年,是越来越奢侈了,整件整件的名酒,整条整条的香烟,整箱整箱的饮料;各色各样的时鲜蔬菜:鸡、鸭、鱼、肉、蛋;油、糖、酱、醋、茶。档次一年比一年高。冰箱里满满的,库房里满满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嘛!辛辛苦苦了一年,平日里也忙得没工夫弄着吃,过年歇几天,酒饱饭香享受几天,谁说不应该呢?再有钱的呢,买回来东西还得自己操持,自己做的总不过就是那么几样饭菜,干脆把年夜饭放在饭馆酒店,既能享受美食美味,又省得自己忙忙碌碌。还有的鸡鸭鱼肉吃腻了,山珍海味享遍了,吃在生活中已经不再属于享受的范畴,趁着过年长假出去游山玩水,欣赏一下大好河山,玩个痛快,这当属于更高层次的生活规格了。
可我总觉得缺短了些什么。哦,是年味,是被花天酒地淹没了的年味。
我想起了儿时在故乡小镇上的过年。
小孩子的过年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的。虽然一过腊八就扳着指头一天一天地倒计时,二十二天、二十一天......十五天、十四天......,可只有过了腊月二十三,大人们才真的行动起来了,小孩子对年的期盼才真正从想象变为现实。
二十三夜里,一阵爆竹声把灶王爷送上天以后,糊灶王爷的嘴剩下的麻糖开始让孩子们尝到了年的甜香,过年从对去年的回忆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了。打扫房屋,犄角旮旯、梁间柜底,平日里不怎么动的地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刷墙糨地,揩擦家什,把近半年没有刷的变得灰乎乎的墙壁刷得白亮白亮;油漆的腰墙子洗得闪闪发光就像重刷了一道清漆;哪怕穷得没有油漆腰墙子的人家也要把发乌了的红泥腰墙子用红泥浆重刷一遍,再用淘豆水糨得红里透亮。茶壶、灯盏上的污垢,柜橱铜四角上的尘埃都清洗干净,再用蘸了炉灰的湿布擦得贼亮贼亮。窗格子上换上白生生的窗纸,贴上花花绿绿的窗花,玻璃也擦得一尘不染,整个居室焕然一新,显得比平日倍加光洁、亮堂。
主妇们忙得不可开交,做饺子用的羊肉馅料要事先剁碎攥实,萝卜丝也要煮熟攥干冻起,就连平日天天吃的咸白菜,也洗净切碎攥成球形放半笸篮以备正月做饭用。对于小孩来说,感兴趣的是炒茶米、做豆腐、蒸年糕、煎山药(炸土豆块)、煮猪头、烧红肉,施糕圈圈、蒸黄馍馍,平日里吃不到的好东西这几天都可以尝个遍。最令小孩兴奋的是一年里吃不了几回的白面馍馍也要蒸上好几锅,而且捏得花花样样,还插上又甜又香的大红枣。不用说吃,就是看看那点得红红绿绿的样子,涎水就会满满存一口,怕大人说馋嘴,悄悄咽下去或偷偷吐掉。即使平日里被妈妈骂成“锥子也攮不动”的懒孩子,这几天也要七手八脚地帮大人拾掇,干自己力所能及的活儿。就连做糕、捏花馍馍这些干不了的活,也要插上手瞎搅和。
腊月二十五,是小镇上最后一次集市,人们把它叫“穷汉集”。以前没有钱置办年货的,到了这一天也想尽办法弄点钱,对少买点不能不备的香、纸、炮——过年啦,就是没白面吃、没新衣裳穿也该放两声爆竹驱赶驱赶一年的晦气吧,也该烧两张纸孝敬孝敬死去的爹妈吧,也该点两炷香向财神、喜神、灶王爷表示表示吧,说不定祖宗和神明真会给我送来好运气呢!有钱的呢,再打点打点,还缺点什么?都要在这一天备齐。因为这天过后大多数店铺也要关门了,人家也得备办过年吧!
来啦,年真的来啦!年三十,家家户户大门、家门、窗框上都贴上大红对联,农家贴得更仔细,牛圈、羊圈、花果树、碾子、石磨、车辆、甚至牛角上也不漏过。门口、窗台上摆两小块贴了红绿纸条的“镇门炭”。家里,新刷过的白墙上挂上新买的和过去一年过二月二揭下来放了十一个月的年画。有的人家中堂上还挂上宝藏多年的画着祖先图影和牌位的“祖宗缯子”。
一大早,家家户户都做下足够全家人吃四五天的“隔(音及入声)年捞饭”。捞得多,剩得多,来年才会收得多,捞饭上面插了红枣,那是为了早发——图个吉利嘛!过得好的人家,黄米里还要掺上些大米。这米真好呀,看上去白晶晶,吃起来坚铮铮,滑溜溜。米粒要比平日里吃的黄米大两三倍。听说是从江南运来的,火车上,汽车下,再用牛车拉,担子挑,才运到咱这山乡小镇,得走多少路啊!这么金贵的东西,平常人家买得起吗?就是买得起的人家平日里舍得吃吗?一年过一个年,必须放在这一天吃,才算不糟蹋好东西,还得掺点平日吃的黄米,好多吃几顿。
早饭后,孩子们都一溜烟地跑了,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一家轮一家地欣赏新挂上的年画,地下看不清,干脆脱掉鞋跳上炕头指指画画、说说笑笑,互相讲说着年画里的故事,评价着年画的好赖。大人们也不讨嫌——谁家没有孩子呢?谁家的孩子不是这样呢?
中午,吃过油糕——糕就是高,过年不就是盼个年年高吗?大人们带着大点的(十二岁以上开过锁就算魂全了)孩子去坟里祭拜祖先。百善孝当先,孩子就要他们懂得孝敬老先人,从小就得教照教照、拉遛拉遛。担子里一头放了打过铜钱印的烧纸、白面馍馍、过年做的各种各样好吃食,另一头放着煤块和柴片用来垒火笼。人鬼一样,过年了,过了世的老祖宗也该享受享受年的香美、年的快乐、年的红火吧。孩子当然愿意跟着大人去,爬山上坬四下瞭瞭也是一种稀奇和乐趣呀。常常是跳着跑着,早跑到大人前面去了。山梁上,东边一伙西边一伙,到处升起一缕缕的轻烟,冒出一簇簇的火苗。咚—叭—,光是四面山头上的爆竹声,也够孩子们乐一阵的了。
鸡叫了,妖呀鬼呀的都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了。男人们起身去发火笼,一出门先放一个开门炮,即使有藏匿在暗处的鬼也被吓跑了。东边一响,西边一响的炮声响过不久,家家户户院子里昨天垒好的火笼就都着旺了,旺气冲天,一年不久图个旺吗?灯笼和火笼把院子照得通亮,孩子们早就等不及了,都换上新衣裳跑出来放炮。小一点的孩子不敢放大的麻雷和双红袍,把小串鞭炮拆开来一个一个扔着放(那时一百响二百响的小鞭炮药量很少,即使拿在手里炸开,也只是麻一下)。小镇上“咚噹——咚噹——”的麻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天空暴出一团一团的亮光和淡淡的烟雾。新的一年开始了。男人们攥着一把燃着的香迎喜神、接财神、谢土神、敬灶神,期望着新一任的各路神灵给自家带来好运。孩子们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拜过年,高高兴兴地攥着几毛甚至一块多压岁钱围着火笼跳啊,叫啊,一年里就这个时候又吃好的又穿新衣服还能有归自己支配的钱,能不快活吗!
“大叔,好过年!”十六七、十七八岁的后生们出动得最早,天还不大亮,拜年就开始了。
“都好过年!快,回家,上炕坐!”大叔赶紧把来拜年的年轻人迎回家,“抽烟,喝茶!”
寒暄、搭讪几句后,几个小伙子又到另一家去了。这时,你才发现“大叔”家的大小伙子也卷进了拜年的队伍里去了。挨家挨户过去,队伍越走越大,几人、十几人、二十几人。一批走过一批又来。虽然只不过是问候,可这就是温馨、就是乡情、就是友谊。如果拜年的队伍里没有看见谁家的人,“大叔”就会猜测、嘀咕好一阵:“怎么,这小子,过年也不来?是不是因为我和他爹那回红了次脸?”直到又一批拜年的来了,“这小子”也在里头,这才放下心来,“我说呢,铜瓢还能不碰水瓮沿?”
“来,抽烟!”
“大叔,你看我这不是抽着吗!”
“装上,装上。”一支烟溜进小伙子的口袋里。一早上拜年回来,小伙子乐了,嘿!除了嘴抽得直发苦,衣兜里还掏出半兜各种牌子的纸烟来。“吸烟有害健康”——那年月还没有这种说法呢!
吃过早饭,小孩子们早已跑得不见影踪。女主人把油炸的糕圈圈、炒熟的葵花籽、洗过的冻海红放在盘子里,摆在一年里就摆这么几天的炕桌上,炉子里坐了一个熬着红茶的铜的或铁的茶壶或爨壶。
“老哥,好过年!”
“都好过年!兄弟来了,脱鞋,上炕!”
“上炕就上炕。拜年不拜年,尝你的糕圈圈甜不甜!”
“只管吃,苍术酸梅,一年一回!”男主人打趣着递上一根纸烟。
“好香,又酥又甜!”来客自己点着了火。
“再吃一个,嗑瓜子!”女主人递上一碗红茶。
“老哥,你看那天......”
“不说那些,不说那些!盆子和碗还有不厮磕的哩!”男主人赶忙阻止。
于是,不管是红过一次脸,甚至吵过一回架,在这一碗浓茶一支烟中都“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过年就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