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谢士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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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中秋，今又中秋。中秋节对中国人来说是一个大节，中秋又是四季中万物收敛收获的季节。

儿时的节日总是让人很难忘怀，以至时至于今，每当中秋，都会让我为之神往。我念小学时，那时农村的学校都有秋忙假，每年的中秋节，往往又多是在秋假开学后的不几日。此时，农田里的稻菽已经收割完毕，农夫们正在日夜不息地耕田耙地，准备播种下留做来年孟夏时季收割的小麦。学校也通常都会于中秋节当天的下午放学生半天假，让大家回家过节。

记得每当此时，我就会约上村邻里的一二学友，去河塘捞鱼捉虾，用作当晚让母亲给我们烧一道美味佳肴的好食料。那时捞鱼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找到一条小河沟，抑或小汪塘，心里估摸着里面一定会有鱼，于是乎便从两头围上堰，用洗脸盆或小铁桶，将围堰内的水刮干，然后就直接赤脚下去捉鱼，也就是竭泽而渔。当然这种捉鱼方法的效果，就要看每个人的运气了，一般情况下，捉到的多是些小鱼虾，之后遂将小鱼虾用洗脸盆盛端着，加入少许水，以防它们死掉，水盆上面再放点杂草，止之外溢，拿回家后，母亲会用红萝卜切成的丝、切碎的鲜辣椒、粉条、再以胡椒粉和鱼葱调味，拿干柴铁锅打瓠子吃。

但也有例外，记得有一次，我刮干水后，见仅有几条小鱼和几只蜗牛，当我怀揣着梦想，希望奇迹发生的时候，下河里用手扒开河沟的污泥寻找时，猛然间，窜出了一条近两斤重的大黑鱼（徐州人也称火头），我非常惊喜，此时全然忘记了腿上、脚上沾满的污泥，激动的把鱼直接搂入了怀中，几乎是一口气抱着鱼跑回到了家里向母亲报喜，母亲看到我抓回来这么大一条鱼，然后又定睛确认真是一条大鱼时，一向为生活重压下而不苟言笑的她，此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夸奖了我好几句，刹那间我的心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记得儿时的中秋夜，多是月亮又大又圆的，天空中的星星会很冥远而又洗净，母亲做好一桌丰盛菜肴，有鸡、鱼、萝卜粉条炖猪肉，再放上月饼，苹果、西瓜、葡萄等珍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这之前母亲还要摆上香案供品，对着南方的远天，焚香叩拜，嘴里不停祈祷着“八月十五月正圆，西瓜月饼敬老天”，十分虔诚地祈求上苍保佑全家人平安。

我印象中的此晚，父亲都要将爷爷奶奶请到我们家一起过中秋，我们这些儿孙辈们，都要依次向长辈们敬酒，还要说几句祝福他们的吉祥话，请他们多吃一些桌上的菜肴。而酒一般都是从我们当地的镇上供销社的商店里买回的散货，装酒的器医院工作的朋友找回的病人们打完盐水，刷洗干净的空玻璃瓶，八毛五分钱一斤，然酒却是用纯白干酿造的，通称“八五酒”，月饼是清红丝加冰糖馅的，很好吃，那时的食品货真价实，至今仍让我回想起她的香甜可口。

此时，在外地工作的哥哥，也会特地买点酒食等礼物赶回家来，就为了能够欣享在那晚的月亮下和全家人围坐一起，边吃月饼菜肴、边喝酒、边聊各种见闻逸事的光景。那一刻，我也觉得自己很幸福。

这晚父母会谈及自家和亲朋们的家常，爷爷奶奶会讲些村子里、自家祖上古老传说和周边以前曾发生过的鬼怪灵异故事，工作的哥哥们在聊着他们单位的人和事。

今天回想，当时他们述说的事情，虽然极平淡而又琐碎，但也都是在述说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我那时生活的老家还没有电灯，中秋节晚上家宴的桌子，是摆放在院子里的，取光就采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仲秋时节，夜稍深，人感凉，但大家的谈话，意犹未尽，这时我们往往都要回到屋子里，给身上加件外衣，赓续着刚才的漫谈。

爷爷奶奶早已退场入睡了。

院外菜园里的秋虫在婉啭，猫咪在欢呼，也偶有夜鸟从棲栖的树枝上，揣遭黄鼠狼侵袭了寮巢而斡声遁逃，佯眠在身傍的狗，间或也会低吟几嗓。

中秋夜月，皎洁如昼，一切都变得越来越静谧，如此的时空，又会让儿时的我，对天空上的一切，掺和着既有的神话知识，顿生出了无限的遐想。我一边听大人们说话，一边抬头远眺高天中的一轮明月，思考着当年瑶池圣母承办的蟠桃盛会，后来谁承想，却让“民主斗士”孙悟空给捣散的剧场，畅想着嫦娥和吴刚，心里思着，今晚的他们是否也会和我们人间的凡人一样，举樽圆月，思绪遨翔？！

那个时候，虽说农村依然缺衣少食，但我却也感觉很快乐，至今都还让我对那个时代，充满着拳拳般的怀念和发自心底里的向往。

现在的城市，高楼巨严，富丽堂皇，一切都与我记忆中的已往，大不一样，更较我少年时农村生活的光景，判若宵壤，但我总还觉得像是缺少了一点什么时尚，为了想通这个问题，我尝于很长一段时日里，尽力摒除杂念，乾乾地思想，终有一天的晚上，我于苦苦冥想中，感觉到自己像是顿悟，豁然开朗，似乎发见了事物的未机，找到了问题的真相，莫不是现如今，确实失去了儿时的虚心和无忧，世事早已淘尽了自己少年时的锋芒和轻狂，身上多了几份力小任重的责任和担当，心头有了不能承受生命之轻的无奈和颓唐！但我觉得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多年以来为生活的不易太烦太忙，为世俗的浮名所缰，为利欲而被绳索，当然身上也早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被伤。

杨绛先生的文章里有一段话写的很好：这个世上就没有人不带伤，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相信真正能治愈你的，只有你自己。不去抱怨，不怕孤单，努力沉淀，切莫忧伤。世间皆苦，唯有自渡。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释然，欣赏暴雨过后的漫天霞光。无论我们行走到何一年龄段，也无论你罹难过何种挫折，皆能内心山河壮阔，始终抱持着对人生充满希望。

易老冯唐，难封李广，歧途哭返，阮籍猖狂。渔樵江渚，浊酒世忘，山河岁月，滚滚长江。天地万物，皆为具象，自在逍遥，圣道乃长。

有时候我也总是在想，我们尝看到崇尚佛陀的信男善女不胜其数也，这其中包括我，但大家又总多是在以功利礼佛，都是在与佛谈交易。我想，倘使一个大恶之人，礼佛只是为了逃脱自己的罪责，或者一个巨贪之人，礼佛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升官发财，佛若依了他，那佛岂不是罔顾了人间正义。我以为，信佛信的不是神灵，而是因果；学佛学的不是迷信，而是智慧。

言归正传，话说中秋。虽然爷爷奶奶、父母亲已过世多年，我们再也不能奢望昔年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吃月饼赏明月，话中秋、寄明天一切美好的美好光景了，但我仍坚信他们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中，一定会很快乐，今年中秋节夜晚的月亮，也定然会照耀着他们欢悦的模样，我理解这应是“天涯共此时”的本意。

今年中秋的夜，我要好好地看着月亮，要努力试着找寻儿时的印象，思考一下生命的价值，人生的意义，生活的真谛——五千年华夏民族覃思赜奥的大文章，人生后半场的修行，似乎应该完成生命、自我、灵魂的觉醒。如此，人才没有白来人间走一趟；如此，才是人生本来应该活成的模样。